panjinyou 发表于 2021-9-6 23:55:42

28岁海员癌症去世前,在船上与父亲的微信聊天记录首次曝光。

关于我为什么想成为海员,已经不重要了。
为了拿到海历证明,要在船上实习半年,船上微薄到收入,单一的生活,繁重的工作,以及频繁的胃疼,折磨着我,让28岁、出自内陆农村的我始料不及。
2017年1月,我经过严格的体检测试,与北京鑫裕盛船舶管理有限公司签订劳务派遣协议,被派往船东大连海兴航运公司的船舶(兴禧海轮)上工作。


每一个男人内心都有一个“海贼”梦,假如我没有频繁的胃疼,也许对辽阔大海的爱会一直延续。
在船上几个月之后,我开始间歇性胃疼,有时疼的死去活来,渐渐没有心情体会身为一名海员的乐趣,也拖累到工作。
从6月初,船停靠美国港内码头,我和我的家人向鑫裕盛公司和船长申请下船就医,他们认为我病情无大碍,吃点药就能好转,拒绝了我下船看病的请求。美国东部时间6月19日
我们的船在美国东南部的城市巴吞鲁日停靠。
最近给爸爸的微信都围绕我的胃疼。
为了不让他们担心,我说可能胃着凉了,让爸爸不要跟妈妈讲我胃疼的事。我跟爸爸说,这条船挣不到钱还耽误时间,必须尽快回国。下条船干OS才能挣到钱,这条船上没有OS,只有卡带。
我总想帮家里挣钱,但我是卡带,在船上工资很低。
爸爸鼓励我坚持到整条航线结束,担心我在船上呆的时间短,还不够时间换水手证,下了船换不到,想再上船就没机会了。
但是我胃已经很疼了,整个人的健康状态很糟,我真的很需要检查、调养。可爸爸说的也对,虽然这艘船上挣不到钱,但是能拿到海历证明,挣不挣钱不在今年。
船长认为我的胃疼并不严重,不让我提前休假。我只好让爸爸联系公司和船长,告诉他们我胃病,让他们尽快安排我休假。










美国东部时间6月20日
我恐怕是得阑尾炎了,我跟爸爸说。如果是的话,放大洋上去哪儿看啊?
爸爸跟鑫裕盛公司的一位姓杨的、和姓邹的,也在不断交涉。姓邹的说,让我跟船长说一下,先就近检查一下,确诊是不是阑尾炎。
但我没美签,在美国没有签证看病很麻烦,要花很多钱,中国船东都很抠门,不会给我出这个钱,看看下个港口和航次方不方便。
爸爸说,杨胜刚在跟船长联络,船长说:不像是阑尾炎,疼的部位不在阑尾。船上信号经常不好,我能联系的人没几个。在这段时间里,我还要值夜班。


6月22日
我跟爸爸说,不能多呆一天……其实是我身体吃不消了……
如果跟完整条航线,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回国。
爸爸说,鑫裕盛的杜主管说我每月的收入是200美元,合同是9个月。
















6月24日
我的胃越来越不好了,在船上吃药都不管用。
爸爸跟杜主管联络,杜主管说,让我继续跟船长申请休假,就说吃药无效,必须回家看病。
杜主管说,只有船长申报批准了,才能回家看病。
爸爸还告诉我,把手搓热,揉肚脐周围。




我在哥国度过了人生的最后几天。
出现在我人生最后几天的人是爸爸、船长、谢老轨、华人伍医生、杜主管,中国驻哥大使馆的人则没有出现。
与爸爸的微信聊天,从我踏上这条航线就一直没断。
我跟爸爸聊什么时候可以换水手证,抱怨工资太低,让他跟公司说我胃疼,让他们批准我回家休养,但说病情时,都是有所保留。刚开始疼的时候其实已经很疼了,但我只跟他说,可能是胃着凉了。后来说,可能是阑尾炎。
北京时间7月6日 上午12点
哥斯达黎加时间7月5日 晚上10点
我白天在哥国的一家医院做了检查,医生说我不是简单的胃病,是肝部有问题,让我明天去更大的医院,做更全面的检查。说我已经不能适应船上的工作,建议回国看病。
船长也给我打电话,说已经派人收拾了我的行李,不用我回船了。
我蹭别人的网,跟爸爸说了检查的情况。然后趁疼的不厉害,睡觉。




北京时间7月6日 晚上11点半
哥斯达黎加时间7月6日上午9点半
我疼的一宿没睡,连止疼药也没有了。
船东已经不给我买单了,船长一直在公司交涉。
我跟爸爸说,让他尽快催鑫裕盛公司和船东、保险公司。




北京时间7月7日深夜
海兴航运公司的杨胜刚总算把兴禧海轮上的老轨(谢老轨)的电话给我爸爸了。爸爸和谢老轨联系后,谢老轨说坐飞机需要经过三个国家转机才能到中国,怕我在飞机上出意外,让我在大医院观察两天,再考虑回国看病的事。






北京时间7月8日凌晨
现在是哥国时间的上午,我一个人在医院接受体检。
体检结束了,华人医生跟我说,我的病情很严重,可能是大肠癌,需要马上做手术,不然可能有生命危险。我给爸爸通了一个国际电话,爸爸还不相信,怕因为语言障碍产生误解。怕我留什么后遗症,让我不要盲目做手术,等疼痛缓解了回国做。但华人医生说,不做手术不让上飞机。




北京时间7月8日上午10点
手术做完了,我从麻醉中醒来,四周很安静,星期天的晚上,医院里人很少。做的是清除肝部血液的手术,爸爸还问我是不是切除了肝、胃、肠,会不会以后留后患。我说没切除,只是清理血液。
手术排掉了我肝脏很多血,我想喝水,华人医生不让喝,我身体很虚弱。可想而知,爸爸妈妈知道我做手术之后有多担心,爸爸让我问华人医生渴了饿了怎么办?让我问昨天说的肠癌到底是谁说的,是不是胡说……
但是华人医生已经下班了,找不到人。爸爸让我先休息,我也真的需要休息了。










北京时间7月8日晚上10点
我想喝水……
爸爸说,我舅舅认识一个中国驻哥国大使馆的朋友,要来医院看我,让我问一下医生这家医院的名字,还有华人医生的电话。
现在是上午9点,我说去找一下。刚好来护士输液,我也看到了华人医生,知道了这里城市名字是san jose,是哥斯达黎加首都,医院名字是clinica biblica。华人医生姓伍。
伍医生和爸爸通了电话,但是伍医生说广东话,爸爸听不懂。
爸爸让我把船长的手机号码发给他,但是我没有船长的电话,我让他问鑫裕盛公司,他们会有船长的电话。爸爸说,谢老轨应该知道,他问谢老轨。
谢老轨也不知何时能安排我回国。爸爸问他,他说,要等星期一结果出来后才能安排回国的事。


















7月9日上午9点半
爸爸让马潇给我充了200元话费,让我通过人工台开通国际长途,方便联系。但是我觉得我可能要在这间病房里告别这个世界了。刚刚我便血。
我跟爸爸说,爸,你我缘分快尽了,请照顾好俺妈和马潇,只是我不希望人死在国外。
爸爸安慰我,让我别有压力,杜主管、谢老轨和护理联系了,手术后便血属于正常现象。
还是口渴的要命,问护理口渴怎么办,说让我忍着。
我要休息了。






北京时间7月9日下午5点
我跟爸爸说,这边治疗交流不方便,我想回国接受治疗。爸爸说,谢老轨说,要等周一出结果之后,才能确定何时回国。




北京时间7月10日凌晨4点
爸爸让我加杜主管微信,杜主管和伍医生联系更方便,让杜主管伍医生说,要求用最好的营养液、盐水、血浆。
爸爸让我跟杜主管说,让我爸爸或者妈妈来医院照顾我,让杜主管想办法办签证。




北京时间7月10日上午10点
杜主管给我发微信,鑫裕盛船舶管理有限公司正在安排我回国的事情,但考虑到我病情的进展,要使用专用飞机,虽然不用转机,但也存在长途飞行过程的风险,要让我认可并签字。


北京时间7月12日 下午3点28
爸爸发微信:昂,为什么跟您联系不上啊?咋回事啊?


北京时间7月14号早晨
我爸爸妈妈还没办好来探望我的签证,就接鑫裕盛船舶管理有限公司通知:马昂已经病逝!
再见,爸爸妈妈!再见,大海!再见!胃疼!
在北京鑫裕盛船舶管理有限公司的官方网站上,特别醒目的网页上写着一行大字:美丽一生从鑫裕盛开始。


而我的一生是在鑫裕盛结束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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